石家庄的打工搭子:出租屋里的微光与江湖
凌晨五点半,石家庄的城中村在豆浆机的嗡鸣中苏醒。
老陈把煎饼铛烧得滚烫,面糊落下的瞬间升起一团白雾。隔壁理发店的阿娟对着镜子整理碎发,卷帘门哗啦一声惊醒了趴在鞋架上的狸花猫。这是我在石家庄的第七个月,也是和这群“打工搭子”合租的第二百天。
我们的出租屋藏在裕华区某条小巷深处,三室一厅塞进六个异乡人。客厅被隔成第七个房间,住着送外卖的小马——他的电动车每天在楼下充电,电线从四楼窗口垂下去,像条倔强的藤蔓。
“搭子”这个词很妙。比同事亲密,比朋友疏离,恰如我们之间的关系。早上抢厕所时要吵架,晚上却会默契地留一碗热汤;工资到账日集体改善伙食,月底又互相借泡面度日。这种基于生存智慧结成的同盟,让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变得柔软。
老陈是煎饼摊主,四十五岁,总说等儿子大学毕业就回邯郸。可每个清晨,他依然雷打不动地磨着绿豆面。有次我问他为什么非要亲手磨,他擦着汗笑:“老家的石磨磨出来的才香。”后来我才懂,那吱呀作响的石磨声,是他与故乡最后的连线。
阿娟的理发店开在城中村入口,十平米空间装着她的全部家当。她说最大的愿望是攒够钱,去万达广场开个正经门面。“不要这种红色转灯,”她比划着,“要那种发光的字,晚上特别亮。”
最年轻的小马像不知疲倦的陀螺。他的手机永远插着充电宝,地图软件记录着这座城市每个角落的轮廓。有次他摔伤了腿,我们轮流帮他送单。那晚他红着眼睛说:“原来在石家庄,真的会有人等我回家。”
出租屋的夜晚最有意思。褪去白天的奔波,我们挤在掉皮的沙发上分享各自的故事——老陈儿子考研成功了,阿娟终于凑够了万达的定金,小马这个月冲进了站点排行榜前三。这些零碎的好消息,让二十瓦的节能灯照出了万家灯火的暖意。
石家庄的打工搭子,是这座城市最普通的注脚。我们像散落的星子,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相互照亮。或许明天又要面对客户的刁难、平台的扣款、房东的催租,但此刻厨房飘来的饭香真实可触,阳台上晾晒的工装随风摇晃。
这间月租一千二的房子里,装着六个异乡人的江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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