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将馆的搭子
推开那扇玻璃门,熟悉的喧嚷便扑面而来——洗牌的哗啦声,清脆得像夏日骤雨;牌张碰撞的噼啪声,间或夹杂着一声“碰!”或“和了!”的朗喝。在这片由一百四十四张骨牌构筑的小小江湖里,我们这些萍水相逢的人,因一个“麻”字,成了彼此最固定的“搭子”。
所谓“搭子”,是比朋友淡,比熟人深的一种关系。我们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全名,只唤“老李”、“张姐”;不清楚彼此的具体工作,只约略晓得是“朝九晚五”或是“自己开店”。我们的话题,大多围绕着“上周末那副清一色真可惜”、“昨天老刘点那个炮太冲了”展开。生活的核心,仿佛就浓缩在这四方城池、排列组合的博弈之间。
然而,这牌桌又是最真实的人情小世界。老陈打牌最是沉稳,步步为营,像他退休前做会计的职业习惯;对面的王姨则风风火火,偏爱做“大牌”,追求“一把翻身”的快意,牌风顺时眉飞色舞,背时便唉声叹气,情绪全写在脸上。我们见证着彼此的牌品,也窥见了几分潜藏的性格。有时,谁家孩子考上了好学校,谁最近出门旅了游,也会成为码牌间隙的谈资,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、不过分探入私生活的关心。偶尔有人手头紧,一时凑不齐茶钱,旁边自会有人爽快地说:“先记着,下回再说!”这份基于牌桌的信任,简单而质朴。
在这里,时间是按“四圈”或“八圈”来计算的。窗外天色由明转暗,桌上的胜负如潮水般此起彼伏。有人为了一副“杠上开花”能欢喜半日,也有人为一张失误的打出的牌懊恼片刻。但无论上一刻是输是赢,当新一轮牌被推倒、洗匀,那哗啦啦的声响,便像一种重置,一切又重新开始。所有的得意与失意,都留在了上一局的牌河里。
夜深了,牌局散场。大家互相道别,说着“下次再约”,然后融入不同的夜色,回到各自或许充满柴米油盐、或许承载着不为人知压力的生活里去。麻将馆的灯火在身后渐远,我们知道,过不了几天,那熟悉的召唤又会响起。这些因麻将结缘的“搭子”,构成了城市一隅独特而温暖的风景。我们在一起,不为深交,只为在这方寸战场上,用一场场牌局,陪伴彼此一段又一段闲散的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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