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三这一年,我与“自学搭子”的无声战役
初三的教室,总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气味——油墨味、咖啡香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。课桌如山,试卷如海,每个人似乎都成了一座孤岛,在题海的浪潮中独自沉浮。直到那个寻常的午后,我和她——我的同桌,在彼此疲惫的眼神里,默契地达成了一项秘密协议:成为彼此的“自学搭子”。
没有正式的约定,没有多余的言语。只是在老师讲完压轴题的那个黄昏,她轻轻推过来一本笔记,上面用红蓝两色,将复杂的电路图梳理得如同脉络般清晰。我愣了一下,从书包里抽出自己的错题本,翻到折角的那一页,那里有我苦思良久才悟出的二次函数最值问题的新解法。我们交换了本子,像地下工作者交接情报,然后各自埋头,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。
这就是我们“搭子”关系的全部开端。不聊天,不讨论,甚至不一起吃饭。我们所有的“合作”,都发生在自学时分。课间十分钟,当别人在走廊嬉闹,我们会不约而同地留在座位上,她研究我圈出的物理难点,我琢磨她标记的化学方程式。周末的图书馆,我们固定坐在斜对角,隔着一张长桌,像两座沉默的灯塔,只靠偶尔推过去的一袋饼干、一瓶水,或是用铅笔轻轻点一点对方试卷上某道被忽略的题干,来确认彼此的存在。
我们深知,初三的战场,最终是属于自己的。没有人能替你记住历史年表,也没有人能代你推导出复杂的几何辅助线。“搭子”的意义,不在于依赖,而在于一种镜像般的映照与警醒。看到她清晨六点就在背诵文言文,我按下贪睡的念头;当我整理出厚厚一摞专题归纳,她也会默默加快自己的进度。我们较着劲,又扶着彼此。那种感觉,就像在漫长的马拉松里,身边有一个频率相近的脚步声,你不必回头,就知道自己不是唯一在咬牙坚持的人。
我们的交流,几乎全部物化成了具体的“证据”:一本划满重点的教材,一套勾画出典型题的卷子,几张写满关键词的思维导图。情绪是奢侈品,我们没有时间抱怨,也没有空间宣泄。偶尔,从堆积如山的书本后抬起头,看到对方同样紧锁的眉头和干涩的嘴唇,会心照不宣地拧开自己的水杯喝一口,那便是最深的共情。
中考前最后一个月,气氛绷紧到极致。一次模拟考后,我对着惨不忍睹的分数发呆,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在我桌上放了一颗薄荷糖和一张纸条,上面是她用尺子画的一个坐标轴,曲线起初剧烈下跌,然后在某个节点后,顽强地、持续地向上攀升。我捏着纸条,喉头一哽,所有的沮丧仿佛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出口。那天晚上,我在给她的化学方程式巧记口诀末尾,添了一句小小的“谢谢”。第二天,我发现那句“谢谢”下面,多了一个简笔画的笑脸。
走进中考考场的那天,我们没有说“加油”。只是在校门口,像往常任何一个上学日一样,点了点头,然后走向不同的考场。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这场漫长的自学战役,我们早已不是孤军奋战。那个沉默的“搭子”,是参照系,是工具箱,更是一面镜子,让我在疲惫欲坠时,看见另一个同样挣扎却绝不放弃的身影,从而照见自己的坚持。
如今,硝烟散尽,我们或许会去往不同的高中,会有新的圈子和生活。但那年初三,那个无需言语、却坚实无比的“自学搭子”,已经用最沉默的方式,在我青春最陡峭的一段坡道上,刻下了“并肩”的痕迹。它告诉我,真正的支持,有时可以寂静无声,却力抵千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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